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最话FunTalk（ID：iFuntalker），作者：何伊然，微新创想经授权转载。VinFast，这家来自越南的新能源汽车公司，在短短两周内便创造了惊人的市场奇迹。8月15日，其在美国纳斯达克成功上市，上市前估值高达220亿美元。首日股价暴涨254.64%，市值迅速攀升至860亿美元，一跃成为美股今年最大的IPO，也是在美市值最高的越南企业。接下来的两周，VinFast的股价持续狂飙，甚至因市值波动剧烈而一度触发盘中临时停牌。8月29日，其总市值更是突破1912亿美元，仅次于特斯拉和丰田。
与广为人知的特斯拉、丰田不同，VinFast仅成立6年，业务长期局限于越南本土。然而，其暴涨的股价让控制人范日旺稳坐越南首富宝座。这位越南首富的产业版图涵盖地产、零售、医疗健康和新能源车等多个领域，其商业版图的扩张速度令人瞩目。范日旺也被中文媒体称为“越南的许家印”。
01 VinFast的火爆程度超出了华尔街的预期，连投资机构都难以给出合理的交易指导意见。有分析师指出，由于大股东掌握着VinFast绝大部分股票且处于被锁定状态，市场上真正流通的股票数量有限，加之缺乏传统大型机构投资者的参与，导致其股价极易出现大幅波动。简而言之，VinFast是一家极易被炒作的公司，当前市值中蕴含着大量泡沫。
这一观点并非空穴来风。VinFast的上市方式颇具特色。2022年12月，VinFast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交F-1文件招股书，计划在纳斯达克全球精选市场上市。根据当时招股书披露的数据，VinFast在2021年及2022年前9个月累计亏损27.93亿美元，然而其估值却高达600亿美元。显然，以这样的估值进行IPO难度极大。因此，今年5月，VinFast与Black Spade Acquisition Co达成业务合并协议，双方计划以超230亿美元的股权价值通过SPAC上市。Black Spade Acquisition Co是一家隶属于新濠国际旗下黑桃资本的空壳公司，而新濠国际主席何猷龙正是赌王何鸿燊的儿子。Black Spade Acquisition Co于2021年3月3日在开曼群岛注册成立，恰逢SPAC上市热潮兴起之时，其设立目的正是为了与一项或多项业务或资产进行合并、股份交换、资产收购等。
经过两年的等待，Black Spade Acquisition Co终于迎来了VinFast这一买家。根据交易结构，范日旺夫妻将持有合并公司约99%的股份，何猷龙则持有VinFast 1%的股份。以VinFast上市当天的股价计算，何猷龙通过“卖壳”操作赚得数亿美元。这笔收益究竟多不多？或许只有范日旺自己心里最清楚。尽管赌王家族富可敌国，但何猷龙掌控的新濠国际近年来却面临困境，2021财年净亏损38.09亿港元，2022财年亏损更是达到51.13亿港元，同比扩大34.24%，目前市值仅剩110亿港元。因此，这笔“卖壳”收益可谓雪中送炭。熟悉大湾区金融的李明（化名）对《最话》表示：“新濠投资二季度提前偿还了笔银团贷款。看来是缓过来了。”
02 曲线上市后，尽管VinFast的股价暴涨蹊跷，但由于股权高度集中，其并非一个理想的做空标的。截至目前，尚未有做空机构就VinFast发布详细的调查报告和证据。然而，VinFast的暴涨背后，也隐藏着诸多疑点。
02 VinFast的母公司Vingroup JSC是越南最大的民营集团，范日旺则是其实控人。现年55岁的范日旺出生于越南河静省一个普通家庭，学生时代就读于河内矿业地质大学地质工程专业，后获得公费资助前往莫斯科深造。苏联解体后，范日旺的生活陷入混乱，出于生计考虑，他没有直接回越南，而是选择去乌克兰闯荡，用借来的钱开了一家越南餐馆。餐馆经营稳定后，他又扩展进入食品加工领域，并逐渐成为乌克兰的“方便面大王”，其创办的方便面品牌Mivina在乌克兰市场份额超过90%。
然而，关于范日旺的这段创业故事，却存在另一种说法。据媒体报道，越侨协会称，范日旺与越南太阳集团主席黎越蓝曾以乌越同胞理事会主席的名义，拦截、剥削和抢劫当地小商贩的财产。在哈尔科夫市某市场上，近4000名小商贩都对范日旺的强盗行为签名谴责。但无论哪种说法属实，范日旺都已成功赚取第一桶金。
2000年，在一位越南官员的劝说下，范日旺最终决定回国发展。当时正值越南模仿中国改革开放的“革新开放”，急需企业发展推动经济转型。范日旺敏锐地捕捉到越南房地产、旅游度假市场的机遇，在芽庄改造原始岛屿经营豪华度假村，在河内开设商业中心，开发和经营高端公寓、写字楼。随着越南城镇化进程的加速，范日旺的房地产生意迅速崛起。2007年，公司正式上市，业务涵盖房地产、写字楼租赁等，并逐步进军医疗机构、教育机构、商场超市、农业等多个领域。2010年，范日旺以1.5亿美元的价格将乌克兰业务出售给雀巢，与东欧生涯告别。随后，他将越南的地产业务与度假村服务合并，Vingroup正式诞生。
范日旺的生意离不开他的“朋友们”的支持。2015年，越南巴松海军造船厂搬迁，地块重新规划。按照越南政府最初的计划，该地块由韩国Eunsan集团和Oue公司投资50亿，在周边建设桥梁道路等基建工程。但越南国防部直接发出书面反对意见，要求由Vingroup的附属公司承接这个项目。甚至国防部出面代表投资方，要求胡志明市政府调整“西贡-巴松综合中心”规划：要求增加建筑物高度，将容纳人口从5400人增加到24000人，调整交通线路。在越南国防部的支持下，Vingroup完成了名为“Vinhomes Golden River”的项目，如今已成为胡志明市最核心地段、紧邻西贡河与守添新区的江景豪宅项目，标价约5.5万元人民币/平米。而胡志明市的平均工资在3000元人民币左右。
“由于经费不足，越南军队可以经商挣钱，在越南的生意做得很大，什么生意都可以做，在一些行业是垄断地位。要在越南做生意，如果不跟军队打交道，是做不成的。”卢然（化名）对《最话》分析道。有着诸多支持的范日旺如鱼得水，到2020年，他的商业帝国已横跨房地产、零售和医疗保健等多个领域，年营收增长近50倍，突破50亿美元，范日旺也登上了福布斯全球富豪榜。2022年，Vingroup JSC的营收占越南GDP的2.2%。
有了巨大的财富和影响力，范日旺也开始寻求提升个人声誉。2020年，疫情肆虐时，越南航空公司从乌克兰接送越南人回国，据报道：“双方已达成一致，将安排乌克兰的越南人回国的航班。所有费用包括包机费将由范日旺富豪赞助。”
03 然而，范日旺并不满足于地产、酒店、零售领域的成功。越南是一个骑在摩托车上的国家，一亿人口中摩托车保有量达到了4500万。随着经济发展，越南车市的发展潜力让国内外人士都充满期待。有乐观人士认为，越南汽车保有量有望到2030年增加到30%，这意味着越南未来一段时期将是乘用车需求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年增长率在10—20%之间。越南政府也决定大力扶持本土汽车产业，出台了不少政策。
看到这一机遇，范日旺响应号召，在2017年举着打造越南民族品牌的口号进军汽车制造领域，创建了VInFast。VinFast的名字蕴含深意，Vin代表越南，Fast则是“风格、安全、创造、先锋”这四个词语越南语首字母缩写。他说：“越南需要至少拥有一个全球认可的品牌。”
雄心壮志的范日旺斥资15亿美元建造工厂和研发大楼，但最初推出的两款自主品牌车型市场反响并不理想。2018年，Vinfast收购了通用汽车在越南的生产线，并直接挖来了通用整套管理团队，贴牌代工生产通用两厢经济车欧宝，并将价格压到12万元。2020年，欧宝在越南卖了1.8万辆，成为当年最畅销的车型，范日旺的“造车梦”就此步上正轨。
看到新能源车市火爆的局面后，范日旺果断“油改电”。越南政府给予范日旺、VinFast极大支持。2019年6月14日，位于越南海防市吉海县廷武工业区的VinFast汽车制造厂投入生产时，时任越南政府总理阮春福出席落成典礼。阮春福认为，该制造厂建设各环节在仅仅21个月内完成，彰显了越南人为越南乃至世界的汽车行业创造奇迹的伟大渴望，并为国家经济社会发展作出重要贡献，进而实现2045年建设一个小康社会的目标。阮春福强调，越南政府一直与企业同行，并愿为有能力、有本领、有威望的投资者做靠山。阮春福总理希望VinFast的产品带有越南的烙印和特色。
阮春福多次视察Vinfast工厂，还曾试乘过President车型。有了阮春福的祝福，所有人都知道范日旺和VinFast是被寄予厚望的。因此，2022年10月，宁德时代与VinFast签订全球战略合作，董事长曾毓群还飞到日本与范日旺会面。
既然越南政府给范日旺、VinFast提出了要求，那范日旺当然必须不负众望。2021年12月，VinFast向越南国内用户交付了第一批电动汽车VF e34，并推出了高端智能化电动SUV车型VF 8和VF 9。就在Vinfast交付首批电动车的同时，越南政府推出了电动汽车的补贴政策和税收减免政策，几乎可以说是为Vinfast量身定做的。
2023年4月，范日旺为推动VinFast向海外市场扩张和美上市又筹集了25亿美元资金，包括10亿美元个人资产和5亿美元无偿赞助，还有10亿美元的5年期贷款。有统计称，VinGroup JSC累积向VinFast投入在65—95亿美元之间，堪称不惜代价。
04 然而，由于越南的技术研发基础薄弱，VinFast并没有什么核心技术，主要优势是越南的廉价劳动力。在技术上，VinFast非常依赖博世、ABB等全球供应商，其电动车高级辅助驾驶技术来自于德国采埃孚，电池则来自国轩高科，电子水泵和热管理控制阀自来飞龙股份，毫米波雷达来自行易道，HUD来自华阳电子，电池箱体总成来自威唐工业，内外饰解决方案来自台州精超力。
并且招股说明书显示，VinFast在2021年亏损约13亿美元，2022年亏损21亿美元，2023年第一季度净亏损继续扩大至5.99亿美元。2022年，VinFast在唯一市场越南售出了约7400台电动车，还处在“赔本赚吆喝”状态。范日旺则对前景充满乐观，他认为2023年销量可以比2022年增长7倍，达到4.5—5万辆。如果运营平稳，公司能够在2024年底实现收支平衡，2025年后实现盈利。
范日旺的目标从来不是拿下越南，毕竟他在越南畅通无阻。比亚迪、长城等品牌也想进入越南市场。5月，王传福会见了越南政府副总理，并称要在新能源车制造和组装领域投资越南市场，将新能源车出口到东南亚地区。从各个指标来看，VinFast的汽车与比亚迪有着明显差距。但卢然介绍说，由于越南民众收入水平低，外资新能源车在越南卖不掉，因为太贵，而本地生产的新能源车免税免挂牌费，还能卖出点。越南在全力扶持本土企业，外来的企业只能做配套。并且越南糟糕的基础设施状况也阻碍了新能源车的普及，“瓶颈就在充电桩，基础设施不足，又赚不到钱，谁来维护。”
既然本土市场被层层保护又市场规模小，那范日旺则想把车卖到全球。5月，VinFast高调亮相泰国车展，宣布旗下全系列电动车辆都将进军东南亚市场。Vingroup高管称，公司进军东南亚最大优势是“有利的地理位置和相似的商业环境”。
为了赴美IPO，范日旺直接按照全球汽车行业新兴之星的姿态进行产业布局，在德国、法国、澳大利亚等地设立分公司、研发机构、试验场，并扬言品牌未来主要市场将包括北美、欧洲。7月，VinFast宣布首期投资20亿美元位于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的制造基地已破土动工，计划2024年7月前建成投产。官方称：“公司在全球扩张和公司在北美供应链发展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但范日旺的雄心有多大程度上是出于经济考量呢？此前为了给上市造势，VinFast宣称向美国市场售出了2100台汽车，但美国新车注册数据显示只有一百多台，还出现了产品召回情况，显然宣传有很大的水分。美国媒体评价称：“VF8的感觉和驾驶体验就像一辆距离推出还有一年的原型车，它需要改进。”
或许从一件事可以管窥范日旺的行事逻辑。在VinFast宣布要在北卡罗来纳州建立汽车工厂时，美国拜登总统发推文祝贺，称此举将为美国带来 7000 多个就业机会，是其“经济政策奏效的最新案例”。近年来，越南政府与美国交往密切，美国试图将越南发展为“友岸外包”国家。VinFast还在向由美国能源部管理的先进技术汽车制造（AVTM）贷款计划（该贷款计划目前剩余约180亿美元）申请贷款，据了解美国能源部也有意向批准该项贷款申请。
相比之下，别克作为地地道道的美国品牌，但就因为是“中国制造”，别克旗下车型出口到美国完全无法获得关税减免，被收取高达27.5%的关税。两者被区别对待的背后，是一系列复杂的国际博弈。卢然说：“哪些资本、企业能进来、能出去都是受更高维度的目的指引的，越南不希望太受中国的影响，而美国现在需要越南。”
05 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拜登欢迎VinFast在美国建厂，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范日旺能顺利上市。但为什么范日旺要急于出海呢？今年1月17日，阮春福突然辞去了诸多职务，他的两个副手也被免去了职务。越南这场持续已久的反腐风暴，不但多位官员落马，多个越南地产大佬也锒铛入狱，其中包括越南最大的私营房地产企业之一万盛发集团创始人张美兰。反腐风暴引发了连锁反应，不仅导致越南第五大银行遭遇挤兑，还使得越南股市大幅波动。越南的富豪圈一度人心惶惶。
“越南搞南北平衡，但以北方为主，这场风暴肯定对越南一些人有影响。但现在越南还持开放态度，又处在红利期，各种矛盾还没充分暴露出来。”卢然认为。而阮春福是南方派代表。阮春福离场后，范日旺加速了VinFast的上市进程，不能直接IPO，就收购SPAC曲线上市，总之，巨额股权算是有了个落脚点。
随着全球经济格局变化，地理位置优越、劳动力人口丰富的越南承接了来自中国的产业转移，出口数据也持续攀升，VinFast已然成为“越南制造”的一张名片，虽然是“万国组装”，但也是仅有的亮点。这或许是范日旺在未来博弈中最大的筹码。前提是，他能维持住VinFast、Vingroup的生产经营，如果维持不住出现崩盘，那么等待他的，可能就是“中国范日旺”同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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