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文源自微信公众号全天候科技，作者黄昱，经站长之家授权转载发布。十八年前，苹果以iPhone开创了独立APP驱动的智能时代，构建了延续至今的“围墙花园”生态。十八年后，软件生态变革的号角再次吹响，但这次引爆战局的并非传统硬件巨头，而是以AI技术重塑软件秩序的新一代互联网巨头。12月1日，字节跳动联合中兴通讯推出的“豆包手机”——nubia M153，在科技圈掀起轩然大波。这款深度整合豆包手机助手的智能手机一经问世，便引发抢购热潮，首批3万台备货迅速售罄。豆包助手的横空出世，更挑动了移动互联网生态最敏感的神经。这款拥有系统级权限、能模拟人类操作的“AI指挥官”，直接挑战了APP开发者作为数据控制者的传统地位，引发了关于数据授权、隐私保护和系统安全的激烈辩论，更动摇了超级APP的商业生态和流量根基。目前，微信、淘宝及部分银行APP已设置“安全防火墙”，对豆包手机助手展开反制。字节跳动凭借豆包助手，已跻身国内AI原生应用第一梯队，以“工程样机”的形式向大众展示了AI Agent跨APP操作的能力，宣告了下一代超级入口之争的全面升级。字节的攻势与腾讯的防守，仿佛重演了多年前腾讯与百度的“头腾大战”，从移动互联网时代到AI时代，科技巨头对超级流量入口的争夺从未停歇。这不仅是一场技术路线的较量，更是一场涉及手机制造商、互联网巨头、AI创业公司等多方利益的复杂博弈。在这场关乎未来软件生态秩序重塑的关键战役中，没有任何一方能够置身事外。
传统智能手机的沙盒隔离机制，将一个个APP视为独立孤岛，它们之间信息不通、互相隔离，旨在保护用户隐私和操作自主性。然而，在豆包手机上，助手扮演了“AI指挥官”的角色，只需一句话指令，便能跨应用调用服务，帮助用户点外卖、订机票、比价购物，甚至回复微信消息、操作小程序游戏。豆包助手通过系统级权限INJECT_EVENTS实现跨应用自动化操作，这一权限被安卓生态视为“上帝之手”，可模拟用户点击并读取屏幕内容，其核心价值在于打破了移动互联网时代APP之间的壁垒。这正是AI Agent试图取代传统APP、成为用户任务管家的革命性体现。然而，这种跨应用能力迅速遭到了既有生态巨头的抵制。作为国民级应用，微信成为最早遭遇豆包手机助手反制的应用。12月2日晚，多位用户反馈，在nubia M153上使用豆包助手操作微信时，会出现异常退出甚至无法登录的情况。微信相关人士向华尔街见闻表示：“没有特别动作，可能是触发了原有的安全风控措施”。据华尔街见闻了解，后续淘宝也出现类似问题，使用豆包助手会出现频繁的人机验证提示、闪退或强制登出。同时，建行、招行等银行APP则提示在录屏等状态下无法使用。这一系列事件暴露了AI Agent在落地上面临的法律和合规困境。
面对争议，豆包手机助手团队迅速回应。12月3日晚，团队发文称，在收到用户反馈后，已下线手机助手操作微信的能力，目前被禁止登录的微信账号正陆续解封，用户可稍作等待后尝试重新登录。豆包方面强调，目前行业AI助手均需使用INJECT_EVENTS系统级权限（或类似无障碍权限）实现跨应用自动操作，调用该权限需用户授权，且豆包助手在权限清单中均有明确披露。这也是当前各大APP与豆包之间争议的焦点：用户授权是否等同于第三方平台授权？显然，微信和淘宝等并未放行。为平息风波，豆包表示高度重视用户隐私，承诺屏幕和操作过程不会存储于云端服务器，且所有相关内容均不会用于模型训练，确保用户隐私安全。同时，豆包也强调，此次发布的豆包助手是一个“技术预览版”，不面向普通消费者，而是面向行业和AI技术爱好者的探索产品，部分功能和交互较为创新，目前尚无明确行业共识。在利益冲突和数据安全等问题下，第三方APP显然不愿轻易向AI Agent开放授权。因此，豆包选择以“工程样机”的方式谨慎试水，进可攻退可守。
安全之重：AI手机的潘多拉魔盒？豆包手机挥出“上帝之手”，看似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但AI手机并非豆包首创。2024年被誉为“AI手机元年”，华为、荣耀、OPPO、vivo等手机厂商纷纷发布AI手机，将AI能力融入系统，并喊出“一句话让AI手机助手帮你干活”的口号。然而，这些尝试大多停留在锦上添花的功能层面，或需要更多APP授权调用，更像是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局部优化”，未能真正触及现有APP生态的根基，也未激起太大市场波澜。当触及风控时，微信也会及时反制AI Agent的相关权限。其实，微信封杀AI Agent早有预兆。今年4月，微信曾警告第三方工具偷聊天记录；8月又封禁一批AI权限，连华为小艺、小米小爱都未能幸免。AI手机要想成为真正的AI Agent，市场上主要有两条技术路线：一是意图框架，需要第三方App授权，但技术相对成熟，硬件算力要求低；二是纯视觉方案，无需授权，但技术仍有待提升，硬件算力要求更高。目前来看，手机厂商在AI Agent跨应用操作上更为谨慎，也更倾向于选择意图框架模式。以vivo为例，去年发布了意图框架白皮书，今年升级为2.0版，全面兼容MCP协议，并推出适配智能体协议A2A。vivo副总裁、OS产品副总裁、vivo AI全球研究院院长周围指出：“有了它之后，开发者能基于Agent协议全流程线上化进行智能体的创建和卡片的配置，再通过统一的意图框架和智能体容器在vivo全渠道分发。”不得不承认，与更多第三方App达成协议并非易事。为减少阻力，字节选择暂时后退一步。12月5日，豆包助手宣布，计划在部分场景对AI操作手机的能力进行规范化调整，包括限制刷分、刷激励的使用场景，限制金融类应用等。同时，字节有关人士表示，正在积极寻求与各应用厂商的深度沟通，希望推动形成更清晰、可预期的规则，避免一刀切否定用户合理使用AI的权利。
目前来看，在这场AI时代话语权的争夺战中，手机厂商和豆包在系统级AI能力的探索上，因授权问题都将面临发展瓶颈。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博士生导师吴沈括指出，AI Agent是一种创新型效率工具，它是当下业务模式乃至商业生态进一步迭代演进的技术先声。在治理层面，需要各方进行全面深入的洞察研判，特别是兼顾技术创新与产业利益的平衡。AI Agent需要对用户数据、各家APP服务有全局掌握和理解，一旦接入系统侧的大模型获取全部数据，如何保障用户隐私不被泄露、系统安全不被破坏，成为悬在所有入局者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这场授权与越界的博弈，远未结束。
入口之争：AI时代的超级流量入口争夺战。豆包手机助手之所以被推上风口浪尖，除了隐私安全质疑外，更核心的原因是其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挑战了延续十余年的移动互联网行业格局。这场战争的核心，是争夺AI时代的“超级流量入口”。过去多年，自苹果推出智能手机以来，一个遍布数十亿台手机、由无数APP组成的超级商业生态已形成，涵盖手机硬件、操作系统、超级APP及其背后的网络和电信。基于超级APP、国民级应用崛起的互联网和科技巨头也相继涌现。微信、抖音、拼多多、小红书是中国互联网翘楚，淘宝、京东、美团等传统电商、外卖平台也发展成超级APP。超级APP的商业模式核心是数据和流量，基于此产生的广告、电商、支付等变现模式已发展成熟，一个超级APP动辄拥有数万亿GMV、数千亿营收和数百亿利润。而豆包试图以AI助手身份成为“流量调度中心”，绕过传统App入口，直接调用服务。此举改变了现有APP应用分发和使用方式，冲击了超级APP的商业模式。对于淘宝、美团等依赖用户时长、广告曝光和交易佣金的平台而言，AI Agent的“跨应用调度”能力，意味着用户无需打开APP即可完成服务消费，相当于直接抽走了平台的流量根基。入口既是护城河，也是收费站。因此，这场由豆包点燃的新旧势力对抗战，本质上是移动互联网时代的流量“封地”领主对新兴AI Agent势力试图“抢占收银台”的反击。
自2022年底ChatGPT掀起AI大模型浪潮后，一个共识是：AI Agent将给软硬件行业带来前所未有的变革。前不久，特斯拉CEO马斯克预测了一个激进的未来：未来5-6年，传统手机与App将消失，人类消费的大多数内容将由AI生成。在重塑人机交互方式的同时，AI Agent也将改变过去移动互联网生态中APP开发者作为数据控制者的角色定位，改写手机应用的商业生态，在“苹果税”、“安卓税”之后，催生新的商业合作模式。因此，由豆包发起的战争，是一场守成的“超级App”帝国与新兴“AI代理”模式之间的战争，本质上是对未来超级流量入口的争夺。字节有其流量焦虑，其主动发起的进攻，难免碰到超级App的风控壁垒。这并非微信或淘宝针对豆包的反制，而是新旧模式的争夺。
未来之战：张一鸣还是那个想砸掉旧世界的人。十多年前，他用抖音颠覆了社交，创造了与微信并行的国民级应用；现在，他又想用豆包助手，抢占AI时代的超级流量入口。豆包主动发起进攻，微信、淘宝看似被动防御，但实际上，作为移动互联网时代的霸主，腾讯的马化腾、阿里的马云、百度的李彦宏怎甘落后，他们都有自己的AI Agent宏图。腾讯管理层曾在年初透露，在通用AI Agent方面，腾讯正通过元宝、IMA等AI原生产品构建能力，也会发展嵌入微信生态、基于微信独特生态运行的AI agent。腾讯总裁刘炽平在前不久的财报会上指出，微信最终会推出一个AI智能体，帮助用户在微信内部利用AI完成多项任务。微信具备通信、社交、内容（公众号、视频号）、小程序、支付与商业五大生态，能使智能体理解用户需求、意图和兴趣，并闭环执行任务。阿里同样提出了构建AI Agent的战略规划。如今，千问APP成为阿里抢夺下一代超级流量入口的先锋，阿里核心管理层将“千问”项目视为“AI时代的未来之战”，未来，千问还将陆续接入电商、地图、本地生活等阿里业务生态场景。
除大厂外，手握底层操作系统权限的手机厂商，也是试图用AI接管手机的重要力量。AI助手是手机厂商做好AI手机的关键落地场景，目前手机厂商多以自研为主，如华为小艺、荣耀YOYO、小米小爱、OPPO小布等。字节这次选择与中兴合作开发AI手机，一大原因便是中兴没有自研AI助手，这有点像华为鸿蒙智行初期只能找到赛力斯合作一样，大部分主机厂品牌都不愿将“灵魂”交给华为，手机厂商也不例外。事实上，除了中兴，字节背后有锤子手机的影子。而阿里已与苹果手机深度合作，甚至可能推出自研手机。此外，除了手机，智能终端硬件还包括眼镜、车载屏幕、人形机器人等，它们也需要与AI助手达成平衡。未来，AI应用与硬件厂商的合作将越来越深入和频繁，甚至可能自己下场造硬件，比如最近阿里就推出了夸克眼镜，毕竟没有装机量、没有用户，AI助手无从谈起。可以想象，在可预见的未来，几个互联网大厂都将拥有能串联起自家生态的AI Agent，甚至下场造硬件；而一些手机厂商则将通过与更多中小第三方APP达成授权，打造出更能“干活”的系统级AI Agent。一个分层的生态或许不可避免：数据隐私安全高度重要的服务如支付、社交等，将由平台牢牢掌控；而低敏感度的场景，如修图、信息查询，则可能向AI Agent调度开放。豆包的这次进攻，微信与淘宝的反制，标志着AI手机的发展已从单纯的技术演示阶段，进入了残酷的“生态博弈阶段”。豆包的暂时受挫，暴露了技术激进主义在面对庞大既得利益集团时的局限性。但这场碰撞并非坏事，它将加速整个行业去思考和重构未来的人机交互规则。终端AI时代，必然打破传统移动互联网的隐私保护与数据安全秩序，各方必须在协作与竞争中找到新的平衡点；而曾经的智能终端和超级APP流量帝国与商业生态，也将被重构。毋庸置疑的是，AI Agent的革命性意义已经确定，它正在以不可逆转的力量，重塑软硬件行业的未来面貌，人类与AI、智能体的交互，也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未来已来。字节和豆包手机，只不过是那个最先揭开了盖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