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少有创始人会缺席公司上市的高光时刻，但极兔创始人李杰却例外。他不仅未亲临港交所敲钟现场，甚至连上市寄语也缺席了。10月27日上午，极兔在港交所成功上市，市值超过1000亿港元（约130亿美元），成为港交所2023年迄今开盘市值最高的IPO。令人瞩目的是，来自极兔全球13个市场的一线员工代表——包括快递员、客服、转运中心操作员等——共同敲响了上市钟。上市当天，李杰现身极兔上海总部，与公司高管线上共同见证了这一历史性时刻。在随后的内部讲话中，李杰用简洁有力的话语道出了极兔的核心理念：“我们在每个国家都是‘土匪’”“要么开疆拓土，要么抢占别人的市场份额”。多位接触过李杰的投资人都对他评价极高，认为他极度低调、重情义、非常本分。李杰出生于1975年，四川人，毕业于北京科技大学市场营销学专业。毕业后，他加入步步高担任销售，随后跟随段永平加入OPPO，负责苏皖地区的产品分销。2013年，他前往印尼创立OPPO印尼公司，将OPPO从零发展到东南亚前三。2015年，他在印尼创立极兔速递，经过八年的疯狂扩张，极兔先后成为印尼第一、东南亚第一、中国第六。在国内市场站稳脚跟后，极兔又将业务拓展至阿联酋、沙特、墨西哥、巴西等13个国家。2022年，极兔总营收达到73亿美元，仅次于顺丰和中通。上市前，极兔完成了7轮55亿美元的融资，投资机构包括腾讯、博裕资本、ATM Capital、红杉中国、高瓴、高榕资本、GLP、众为资本、淡马锡等。极兔速递有限公司的融资历程，见证了一个中国人海外白手起家、再战国内、最终反扑全球的传奇故事。极兔的成功难以复制，其招股书公开后，也让市场得以窥见其发展历程。
极兔的故事始于印尼，恰好踩中了东南亚电商的风口。正如中通、圆通等在中国的发展历程一样，极兔与电商共同成长。李杰在上市当天的内部讲话中提到，创立极兔的决策过程非常迅速，他与OPPO创始人陈明永在深圳聊了三个小时，便决定出来做快递。东南亚电商在2014年左右起步，2015年shopee进入印尼时，当地物流却十分落后。本地70%的物流市场被JNE垄断，配送时效慢、不上门取件、节假日休息，系统也无法与电商平台对接，物流信息不透明。这些问题严重影响了OPPO的生意，甚至出现丢货情况。2015年，极兔应运而生。李杰在印尼OPPO期间曾战胜三星，深知如何打硬仗。公司成立后，他迅速在印尼各地设立分支机构，并沿用步步高体系的“区域代理制”，鼓励加盟商成为区域代理，以自身资金和资源协助总部扩张网络，并在业务发展后给予丰厚回报。印尼OPPO有25个代理商，他们一边送OPPO的货，一边做极兔快递，一年内覆盖印尼全区域的快递公司。极兔还引进中国经验和技术，将印尼市场快递价格从每单12元降至4元，并提升服务——上门取件、7*24小时服务、开发系统与电商平台对接等，将印尼境内外岛包裹配送时长从一个月缩减至半个月甚至一周。“没有不成的道理。”ATM Capital创始人屈田说，“快递就是要快，稳定的快，就这么简单。”东南亚电商快速发展后，极兔承接了Tokopedia超过50%的包裹，后来又赶上Shopee、Lazada的补贴大战，成为最大获益方，弯道超车成为印尼配送单量最大的快递服务商。一个鲜明对比是，极兔在印尼起网两年后，一天订单量达到70万单，而东南亚最大物流商JNE每天订单量100万单，但JNE已运营二三十年。极兔巴西起网2018年，极兔开始向整个东南亚辐射，陆续进入菲律宾、泰国、越南、马来、新加坡等国家。电商件构成了极兔在东南亚的几乎所有收入。根据招股书，2020年和2022年，极兔在东南亚分别处理11.54亿件和25.13亿件包裹，复合年增长率47.6%。同期，极兔东南亚业务盈利从2.67亿美元扩大至7.6亿美元。市场份额上，2022年，极兔在东南亚市场份额达22.5%，成为东南亚最大的快递服务商，是第二名的3倍。
拿下中国快递市场2019年，李杰做出了一个影响极兔战略和物流行业格局的重大决定：回中国，拿下国内市场。消息传出后，舆论迅速分裂为两派。反对者认为风险大于机会，国内电商竞争激烈，且物流格局已形成，“三通一达一顺”随便一个竞争对手都能耗费极兔巨大精力、金钱和成本，“靠什么优势去赢市场呢？”支持者则认为，中国是个硬战场，风险高但回报也足够大，如果做成了，极兔的运营水平、技术和团队将成为最高壁垒，既能守住东南亚市场，又能安全退出，更有利于全球化。屈田坚定支持后者。他在2000年入局互联网，2007年加入阿里战投部，见证传统互联网、移动互联网的变革和崛起，对电商平台有深刻理解。他认为极兔进入中国是有机会的。当时的中国电商格局正被拼多多撕开口子，抖音、快手等直播电商快速崛起，新的电商平台需要新的第三方快递公司，这是极兔的机遇。国内快递格局虽巨头林立，但全球化布局尚在早期，极兔如能在竞争激烈的中国市场生存下来，就是成功，还能顺势进入中东、拉美、非洲等新兴市场。“剩下的就是钱，这块儿我们能帮上忙，所以就支持干。”屈田说。决定回中国后，2019年8月，李杰带领几名高管回到上海，从青浦区一个WeWork起步，收购上海龙邦速递获得经营资质和快递网络，次年3月，极兔在中国正式起网。“区域代理”成为极兔的核心优势，依靠OPPO加盟商和对四通一达的“蹭网”，极兔在不到一年内组建起一张全国收派件网络。补贴和烧钱换来了客户的快速增长。2019年-2021年，极兔以低于当地快递30%-50%的价格揽收快件抢夺客户，在浙江义乌等快递主产区甚至可以8毛发全国。2021年上半年，极兔日单量超过2000万，实现国内同行经营十多年才有的规模。更大的机会来自拼多多。进入中国前，极兔已获得拼多多的少量订单，2019年-2020年，拼多多日均单量从3000万涨至7000万，极兔于2020年4月开始大规模承接拼多多订单，当年95%的包裹来自拼多多。快速增长的背后，还配合着三笔收购。除了收购龙邦快递，极兔还收购了天天快递、百世快递和顺丰丰网，这三笔收购分别解决了场地问题、加盟网络资源、更多人才和市场，并接入淘宝系端口，增厚了极兔原本薄弱的物流基础设施，使其站稳市场。根据招股书，2020年Q4至2022年Q4，极兔是中国主要快递运营商中增速最快的一家。截至2023年6月30日，极兔速递的网络在中国覆盖超过99%的县城市区。2020年-2022年，极兔在中国的包裹量从21亿件上升到120亿件，跻身中国快递市场第五。
以中国市场为根据地，向全球扩张有投资人问过李杰为何一定要回中国，李杰的回答简单而有力：“如果中国市场做不成，怎么去做全球市场？”仅用两年时间就在中国站稳脚跟后，2022年，极兔逐步进入拉丁美洲和中东地区，包括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墨西哥、巴西和埃及等国家，开始向全球化方向迈进，并扩展到头程运输、小件包裹、货运代理及仓储解决方案。J&T极兔速递将中东北非运营网络拓展至埃及和东南亚的情况类似，海外市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专为电商而生的快递公司，且基础物流设施差、地址不清晰。尽管海外有FedEx、UPS、DHL和亚马逊物流等巨头，但他们偏向利润更高的商务快递，并不涉及尾程派送。而地方邮政和第三方快递服务商较为分散且配送时效慢。中国跨境电商崛起后，SHEIN、拼多多Temu、TikTok向中东、北美、拉美扩张，这些平台更愿意使用具有华人背景的快递公司，将国内快递配送的优势应用到海外市场，解决跨境平台最头疼的配送时效和售后问题。极兔成为大多数跨境平台的选择，至少在中东和拉美，极兔是唯一或唯二的选择。一位在中东做物流的华人表示，他们和极兔同时进入拉美市场，但极兔凭借高品牌认知、极低的价格，比他们更快打开市场、拿到更多客户。“没有见过这么猛的竞争对手。”上述创业者说。微新创想了解到，仅Temu在2022年就为极兔贡献了7亿美元营收。上述华人创业者说，极兔在中东的主要客户是SHEIN，其业务占比超过50%。支撑极兔海外疯狂扩张的是钱。根据招股书，2022年底，极兔可流动的现金近20亿美元，这个规模与圆通或韵达、申通之和相当。再加上本次IPO融资，极兔现金储备相对可观。同行中，只有中通和顺丰的现金储备超过它。欧美可能是极兔新的机会、最后攻入的一个板块，这个市场快速发展的电商和落后的物流基础设施，同样意味着巨大机会。上述创业者公司在去年已启动全球化战略，欧美市场在计划范围之内，但要等中国跨境电商平台把当地电商市场卷得更成熟些。加拿大已诞生一个华人创办的物流服务商企业，完成B轮融资，并承接了SHEIN和Temu在当地的订单。有在东南亚跟着极兔团队做过的高管对上述创业者说，“几乎没见过极兔打不下来的市场。”“当时我还挺害怕的，但后来就自洽了，”这位创业者说，他坚定地认为，海外市场最终会是1-2家物流服务商共存的局面，中国跨境平台们不会只跟极兔合作，而是采取多供应商战略。“你看中国快递经历了那么年的厮杀，不也留下好多家。”上述创业者说，“价格站不会是长久战略，服务才是持续胜利的关键。”这也是极兔现在需要补足的短板。
谁在投资极兔极兔在中国和全球的扩张离不开融资。根据招股书，极兔从2017年首轮融资至今，一共完成了7轮融资，融资总额55亿美元。这些融资中，后六轮都是极兔进入中国之后完成的，累计达到52.9亿美元。上市前，持股比例最多的五大外部股东分别是腾讯（6.32%）、博裕（6.10%）、ATM Cpital（5.49%）、D1（3.10%）、高瓴资本（2%）。腾讯、博裕红杉、高瓴是资本市场里的老面孔，任何一个有潜力的赛道都有可能看到他们的身影。ATM Cpital是专注于东南亚的区域基金，成立于2017年，并在这前后发掘到极兔，成为极兔第一家外部机构投资者。D1则是主要关注北美、欧洲区域的对冲基金。其他投资机构还有GLP (1.99%)、红杉(1.62%)、顺丰控股 (1.54%)、Dalia (0.77%)、SAI Growth (0.54%)、招银控股 (0.39%)等。2017年，屈田第一次接触极兔团队，先是和创始人认识、交朋友，“当时他们不需要钱，也从来没有对外融过资。”屈田说，“我们经常交流，大家都是志同道合的人，后来开放融资就顺势投了进去。”物流是个累活、苦活，大多数快递公司的老板都是草莽英豪的感觉，接地气，极兔创始人给屈田的第一印象是很清秀、儒雅，而且非常谦逊、讲话也很客气，“但他们身上都有一股拼劲，有清晰的战略方向。”众为资本研究东南亚市场更早些——2016年，东南亚互联网经济的关键指标已接近高速发展的拐点，众为顺势投资了印尼最大的电商企业GoTo的前身Tokopedia，沿着这条线，挖掘到了极兔这个隐形独角兽，在2021年2月以5000万美金投资极兔B＋轮。据招股书显示，截至上市前，众为资本的股本占比为0.37%。在众为资本看来，极兔的优势很明显：极强的本地化运营和执行力，团队具有全球化愿景，还有独特的极兔企业文化。极兔内部有句话是人生于平凡，所以极兔的员工都很本分、更懂得理解、善于观察。他们也是一群很乐观的人，极兔内部员工也常说“有点阳光就灿烂”，这让他们能在最难和压力最大的时候也保持一颗平常心。除了融资，极兔也有极强的自身造血能力——持续的技术迭代与模式革新，这是互联网新时代对快递企业所必需具备的条件，以确保更高效率的商品流通成为可能。凯辉基金是物流赛道的重度研究机构，在这条赛道投出了飞海运、巴黎机场、京东物流、纵腾物流等物流巨头，也是极兔的投资方。凯辉基金认为，在新技术、动态变化的全球市场，以及消费者不断提高的期望和多元商业模式下，物流供应链和市场格局还会不断被重塑。极兔是这波“新玩家”的代表，也会连带各类物流企业彼此联动。除了风险投资机构，步步高体系内的重要成员也给极兔提供了资金支持，并加入了极兔的股东或者董事会。根据招股书，OPPO创始人陈明永占股4.40%、步步高教育科技董事长金志江占股2.21%，极兔董事会中的张源和郑玉芬分别占股3.86%、1.16%，其中，张源曾为步步高董事，郑玉芬此前曾担任步步高集团CFO。这些人共同推动了一个超级快递巨头的诞生。极兔的上市，也有意味着他们多年的投入有了丰厚的回报。极兔的下一步是成为全球物流巨头，在这之前，极兔要能继续保持增长、寻找增量。
